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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练父君所看重的祭舞。

    长晏抚琴的时候,谁都不知道,快要无聊疯了的凤燃蹲在闻箫宫最高的梧桐上,也看到了那支舞。

    无趣无趣无趣。

    凤燃心想,朝笙果然越来越像长晏了。

    恶劣的心思又起,他与琉因从前一道闯了无数次祸,知道自己这位“世伯”是个怎样的魔星。

    “那便让我看看。”

    正好,他也不想让天后痛快。

    仙官高声唱喝:“天后娘娘到——”

    席间众人连忙起身,便见一彩金华服的妇人缓步而出,气度雍容,宝相庄严,周身隐隐有仙光流转。

    一片贺声中,天后施施然落座。

    “虽是寿宴,也不必太过拘礼。”她笑道,“本就是为了添点乐事的。”

    话如此说,可九重天上,自有泾渭分明的等级。

    譬如宣珩只是个星君,因此常为人轻视。

    “长生”、“仙人”听起来超然物外,实则也有不破的铁则。

    人间王朝的争斗,在九重天上,只不过稍稍换了个体面堂皇的模样。

    众仙家纷纷俯身,应下了天后的话,唯有鸟族的几个仙君互相交换了眼神。

    “洵山羽蛇氏向娘娘献礼,恭祝娘娘仙寿永昌。”

    羽蛇氏是天后的母族,自来受天后敬重。

    天后颔首应了,便见羽蛇的仙使呈上了一个九尺见方的宝箱。

    宝箱上符文隐约可见,透着神秘的气息。

    “此为何物?”

    仙使但笑不语。

    宝箱缓缓打开,里面有一方小天地,荡漾的水波之中,静静躺着一枚青色的蜃。

    术法浮绕,青蜃张开,柔软的蜃肉上,斑斓的雾气凝结。

    雾气之中,渐渐有画面浮现,众人凝神看去,发觉竟是人间景象。

    “人世三千,浮生各异。以青蜃为镜,悉数可见之。”

    “青蜃早已沉眠,未料到还能得见。”天后欣喜不已,羽蛇仙使见状,知道这个礼物送得很好。

    “区区人间而已。”有人嘟哝了声。

    是个鸟族的神君,鸟族唯凤凰氏马首是瞻,与羽蛇很不对付。

    羽蛇的仙使也不恼。

    他屈指一划,术法落在了蜃肉上,雾气中的画面变幻,暗无天日的幽都浮现,幽绿的冥火跃动,鬼气森然。

    顷刻间,画面一转,莽莽的沙原之上,累累白骨如山,巨大的法阵高悬,邕巳的虚影隐约可见——

    “四海宇内,凡身不可至之处,蜃景尽可映照而出。”仙使笑道,“确实不止人间。”

    那鸟族的神君便不说话了。

    天后笑意深切:“实在费心了,本宫很喜欢。”

    气氛和乐,众仙家一一献礼,无不是上心搜罗的珍宝,千年一宴,无非为了讨天族的欢心。

    轮到宣珩的时候,他捧着一枚脸大的夜明珠,笑呵呵呈了上来。

    玉坤宫照明皆用夜明珠。

    司命星君果然奇葩。

    仙娥仙使们俱是忍俊不禁,宣珩倒不觉得有什么。

    他也不指着天族照拂,做颗石头,已是十分自在。

    来这场寿宴,不过想试试有什么新鲜的吃食罢了。

    不过,还不如时暮做的好吃,他的兴致便也只剩下同朝笙说话了。

    “南禺山恭贺娘娘千秋。”一个赤青羽衣的仙君起身,

    天后看这通身打扮,就知道是凤凰氏出身的。

    天帝偏心凰蕊夫人,故而鸟族皆依仗凤凰,越发拎不清。

    她心下厌烦,面上却不显。

    “忝备薄礼,特派小仙敬呈。”这仙君挥了挥手,笑道,“还请娘娘一观。”

    凤凰氏的仙使们默契的上前结阵。

    光华闪烁,一株巨大的凤凰木自法阵中伸出。

    上古传说,火中有木焉,名曰凤凰,叶状如棘,其枝五衢,可问盘古。

    开天辟地的神明早已逝去,肉体作河山,灵魂归四海,凤凰木却能感知到祂四散的魂灵。

    这是一件极其珍贵的礼物。

    但羽蛇乃极寒的灵兽,凤凰木属火,天后根本就无法享用它半分好处。

    她面色冷了几分。

    借花献佛罢了。

    这份礼物,纵使收下了,最后也会属于天帝。

    也许待到某一日,又赐给闻箫宫。

    真是好算计,面子里子尽数得了。

    “不知道太子与三殿下给天后娘娘备了什么寿礼?”

    凤凰氏的仙使关切开口。

    天后心下不悦,语气却不得不和蔼:“子女之礼,在乎心意。做母亲的,还会计较这些么?”

    孔雀的仙使动作恭敬,语气却轻蔑。

    “说来,三殿下虽为养女,五千年来,陛下娘娘视若己出,想必送的寿礼必然要胜过凤凰木许多。”

    弦乐声仍在,仙使的话格外清晰,气氛都有些凝滞了。

    九重天里,羽蛇血脉与天族亲近,凤凰又曾与天族并为女娲驭车神兽,自视甚高,拥趸者众。

    “凤凰木乃是上古神木,于凤凰的涅盘火中生。”

    “放眼九重天,除了建木,还有什么能与凤凰木一样称为神木?”

    “可建木早在雷劫中毁了,哪里比得上活生生的一棵凤凰木……”

    刻意压低的交谈却叫人听得分明。

    所有的贺礼都相形见绌。

    琉因的声音便在这时响起,语气懒散,尾音拖得老长——

    “放肆。”他睨一眼那仙使。

    仙使谦卑地躬身:“娘娘,闻说三殿下善舞,将作为这次古战场祭祀的祭司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如此,不如让三殿下献一支舞给天后娘娘吧。”

    “过去九千年,鸟族为这场祭祀的付出有目共睹。”

    “从凤凰氏两任的祭司——”

    凤燃看了眼那仙使,再看看天后难看的脸色,没说话。

    “到练舞数千年的孔雀王女。”

    “无不是完美胜任祭司之位。”

    琉因抚掌而笑:“这建议甚好。三殿下彩衣娱亲,也叫我们开开眼。”

    他看向那位三殿下,而后对上一双潋滟如月色的眼睛。

    美是美的。

    鸟族多美人,琉因自视甚高,也承认这只蜉蝣生得很好。

    不过一码归一码,挡了他们鸟族的路,便是另一回事了。

    凤凰木的枝桠在崇高的琼霄殿中舒展,富丽的光华衬得所有的珍宝都黯然失色。

    天后神情不变,手背青筋隐约鼓起。

    她垂眼看向自己的养女。

    虽一力担保,让她去跳那支祭舞,天帝也希望祭司是他的孩子——

    但是天后知道,九重天里,觉得朝笙不能胜任的人不在少数。

    到底是长晏纵容,做兄长的,本应管束妹妹,却任她与凤燃私斗。

    焉知兄弟姊妹间应互为助力,没有兄长一力偏袒的道理。

    话已经说到此处,那一株凤凰木也实在刺眼。

    长晏敬重自己母亲,深信她的体贴慈爱,此刻却升起了一丝不安。

    他起身,天后却看向了朝笙。

    她唤她的养女。

    凤凰木的华光落在她云水蓝的衣衫上,朝笙明白天后的意思。